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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点钟的太空怪客

 @魔族lv1 约的茸米!

原作向后日谈




01

年轻的男人们围坐在桌前,酒杯边堆着零落的硬币,边缘潮软的纸牌。教父醉了,一种接近脆弱的软红色浸透他的白肌。福葛瞟一眼抽到的牌,按规则让在座的各位模仿蜥蜴。醉茫了的吉诺与埃利奥手舞足蹈地蹲到椅子上,或趴在地上。米斯达刚从厕所出来,抱怨了句你们居然不等我。

福葛是唯一保持清醒的人。通常情况下,乔鲁诺也只会喝到微醺,他总是很克制,今日难得放任自己陪大家玩。福葛摇着手中的酒杯,暗红色液体映出自己的脸。他望着落地窗外的大雨想到,距那九天已经过去三年半了。

信得过的新伙伴们跟他们当年一般大。玩腻了抽牌,吉诺提议换种玩法。福葛在心里叹口气。酒精让大家兴奋得不行,他们都连续换了五种酒桌游戏了。他借口醒醒酒,打算转到大厅的窗边清静一下,便披上大衣独自穿过长廊。饭桌上热闹的笑声逐渐离他远去。

“快问快答,米斯达,”吉诺抽出瑞士军刀,将小刀拔出作为箭头指示,转了一圈,“你愿意和被指到的人上床吗?”

“玩这个干嘛?这桌上又没有女孩儿!”米斯达嬉笑着去勾身边人的肩,“吉诺,我知道你是gay,但我是直男。”

瑞士刀的转速越来越慢,停下来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他们的教父。米斯达揉揉迷蒙的醉眼,马上答:“当然不愿意!”

乔鲁诺看上去有点受伤,那两条细眉哀哀低垂,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失落。

“太直接了吧,米斯达!”吉诺指责他,“你看,giogio都伤心了。”

米斯达无意识地看了过去,他们四目相对,他的心口像被烧了一下,莫名地心虚起来。他扯起吉诺的衣襟:“什么啊!那你想和乔鲁诺做吗?”

棕发男孩耸耸肩,调皮地摇着头。

“那还不是跟我一样嘛。”米斯达松开他,把切半的草莓塞进嘴里。

“根本不一样好吧。”埃利奥捧着昏沉的脑袋,打了个哈欠。

“哪里不一样了!”

在他们嬉闹时,乔鲁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米斯达——神色淡然,眼神却十分温柔。

“那么,让我问问,”埃利奥用勺柄当当地敲酒杯,“乔巴拿阁下,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吗?”

黑帮教父收回视线,慵懒地支起下巴:“容我拒绝。”

“若是米斯达呢?”他问。

乔鲁诺眼尾带笑,唇角微微弯起:“可以啊。”

话音刚落,吉诺与埃利奥就一起拍着桌子发出起哄的怪叫。一阵燥热窜上了后背,米斯达立马抬腿去踹他们的屁股。教训完顽皮的男孩们,他坐下来喝酒,右手无聊地转着餐具,叉子在他的食指悬停。

“喂乔鲁诺,你难道是弯的吗?”米斯达撑在桌边前倾着身,滚圆的臀部向上翘起。

他的眉眼间是淡淡的困惑,似乎连自己都没好好考虑过这一点。他们的老板有一副极为精巧的五官,不管做出何种表情都赏心悦目。

“不知道……”乔鲁诺罕见地用不确定的语气作答,天真诚实,像个孩子,“我只是喜欢你。” 说完就用小勺挖了一块奶冻放进嘴里。察觉到他们的缄默,乔鲁诺抬起头无辜地眨着眼。

他表现得太坦然了,与日常问好无异,连吉诺都快认为这没什么了。

米斯达也放下心来,笑着搂一下乔鲁诺的肩:“你真好!我也喜欢你!”

吉诺去拍米斯达的大腿,笑道:“你这是什么喜欢?”

“很痛啊笨蛋!”米斯达打开他的手,站在乔鲁诺的座椅边浮夸地绕了一个大圈,脚下摇摇晃晃的,“还能是什么?我视乔鲁诺为挚友、手足,我喜欢他,我爱他——我们的giogio!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。”

“谢谢你,米斯达。”他轻声应道,抬起的手悬空在米斯达的腰部附近,随时打算扶稳这个醉汉。

“那我们也是啊!”埃利奥不服输地说,“凭这份心,我也绝不会输给你。”

“谢谢你,埃利奥。”乔鲁诺柔和地微笑。

“boss,你对米斯达也是类似的吗?”吉诺不依不饶,“朋友的喜欢?”

乔鲁诺低头用刀叉切开蛋糕:“恋人的也行。”

米斯达彻底怔住了,酒都被吓醒一半。三人一语不发,乔鲁诺这才抬起头,眼中浮出疑问。

“这算告白吗?”埃利奥问。

“嗯——”乔鲁诺认真地思索片刻,歪着头,“算吧。”

两个男孩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。米斯达的心情起伏猛烈,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刺激。他放弃思考,挠着脑袋说:“那个,乔鲁诺,如果你是说真的,我很高兴,也非常感谢这份心意!可我,呃……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哦!但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乔鲁诺体贴地接上话,声音带着醉酒后的飘忽和轻快,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别在意。”

正在他们沉默的十几秒里,福葛推门进来,身上带有室外的冷气与烟草味。他留意到奇妙的氛围,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事,”乔鲁诺对他笑道,“我头晕,想回房间了。福葛,能陪我过去吗?”

“当然。”

见他们要走,米斯达高声叫住他:“乔鲁诺!”

他们俩一起回头看,他的瞳孔一缩,欲言又止;最终仅是笨拙地傻笑:“晚安。”接着看向福葛:“你也晚安,福葛。”男孩们也顺着米斯达的话向他们道别、祝好梦。

“别玩得太晚。”他望了一眼这三人,懒得去想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。他陪着乔鲁诺慢慢地走回去,他确实是醉了,脚步很飘,甚至不能走一条直线。

立式留声机还在运作,悠扬的乐声从大喇叭里温温地流出,唱片在唱针下旋转,细碎的噪声时隐时现。乔鲁诺踏上楼梯,走过壁画,回头对他一笑,道了声晚安。油画里的金色波浪就像教父的头发一样。

 

02

米斯达是个公私分明的人。工作时间,他是组织的二把手,听从指令,保护教父,绝不越界;私底下,他是乔鲁诺同生共死的挚友,他们可以有亲昵的肢体接触,开任何旁人不敢想的玩笑话。他们保持亲密关系,互相支撑,几乎无话不谈。

可是,那晚之后,他隐约感觉到乔鲁诺开始留出许多不必要的空间。他像是变回那个刚入队两天的15岁男孩,礼貌拘谨,善于观察。他对米斯达的疏远是不着痕迹的,两人间的距离、谈话的方向——在点滴小事上都得以体现。

米斯达斜倚在桌边,侧头去看乔鲁诺手上的地区示意图。根据埃利奥的描述,他管辖的五条街内均有不同程度的自杀案发生。这事本不该由他们来谈起,但反常的就是……来找黑帮求助的远不止三五人。

“……他们坚信自己的家人不会自杀。”乔鲁诺翻动着桌上的照片,问,“你怎么看?”

听完这话,枪手蓦地陷入了无名的惶悚之中。短短一瞬,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百种情感,又像什么都没有。

“可能是替身使者所为。”米斯达很快回过神来,望向了他,“埃利奥接受人们的诉求了?还有更多情报吗?”

“我已经让埃利奥去调查了。”乔鲁诺觉察到他的情绪,手掌轻扶在枪手宽厚的肩背上,关切问道,“怎么了,米斯达?”

“没什么!”他爽快地笑了两声,轻描淡写带过,“我想起几年前的事——那时你还没入队。大概是我想多了吧!别在意,乔鲁诺。”

见他无意展开细说,乔鲁诺也不再追问。他们并肩作战过数次,对彼此万分了解。他习惯性地轻抚着对方的背脊,没几秒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暧昧,立即收了手。

“没别的事了,你可以走了,米斯达。”乔鲁诺坐回原位,镇静地整理摊开的纸张,用回形针夹好、归类摆放。黑胡桃木的办公桌上腾出了一片空间,他将小型绿色盆栽挪到桌角。

又是这样。乔鲁诺的这种刻意回避至少有六七回了。米斯达不但没离开,还转到了桌侧:“那个——”

乔鲁诺抬眼看他。米斯达觉得自己居高临下的不好,蹲下来又很奇怪,他只能别扭地撑住自己的双膝,确保他平视着对方:“关于那晚……我当时喝多了,态度轻浮,我感到很抱……”

“别,”乔鲁诺的食指抵上他的唇,温和地说,“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,米斯达。我才该向你道歉——没想让你介意的,抱歉。”

“喂喂这是什么话!我没介意啊。”米斯达直起腰来,不满地大声说,“你也不许对我道歉!”

乔鲁诺乖乖坐在座椅上,抬起头冲他笑:“谢谢你。”

米斯达心里一软。他想起上个月摸过的特里休养的猫,不由地伸手摸了一下乔鲁诺的头发。猫的小脑袋,毛茸茸又热腾腾,就像此刻的乔鲁诺。

 

所幸的是这天往后,他们的相处又恢复了自然状态。乔鲁诺喜欢跟他呆在一起,各种形式的接触都能让他欢喜。一旦挑明后,米斯达才发觉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眼神。当他去揽他的肩,亲近他、打趣他的时候,年轻的教父总会凝视着他,眼底都是蜜糖水波。

众所周知,乔鲁诺金发碧眼,有精致的鼻梁骨和细巧的唇形,漂亮得很。而当那些生动可爱的,初恋男孩儿般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小脸上时,又是何等的动人。

这感觉不赖,乔鲁诺开心,他也开心,没什么不好的。乔鲁诺只是因酒精意外地泄漏了自己的心意,实际上对米斯达并无所求,就如过去那样待他。只不过这么一来,米斯达倒是比以前更在意他了。

“不好吧,”吉诺谴责他,“你这不是在钓着giogio吗?会让他误会的吧。”

“你懂什么,我们都沟通过了,哪来什么误会?”米斯达不以为然。他开一罐汽水,故意喷一下男孩的脸。

“你无不无聊啊。”吉诺瞪着他擦擦脸。

“嘿嘿,”米斯达没忍住坏笑,伸出手肘撞一下他,“别瞎操心了!说不定哪一天我跟乔鲁诺渐入佳境,真的谈了。”

他笑他:“你明明都无法想象跟男人接吻和上床。”

“谁说不能!”米斯达说,“我现在就想象一下,”

吉诺趴到阳台扶手上,日光晒着他的雀斑。他打量着米斯达拧着眉、噘着嘴,愁眉苦脸的样子,问:“想得怎么样?”

“呃,好像不行。”

吉诺露出了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。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邮件的提示音打断了。他浏览了一遍,皱起了眉。

“怎么了?”米斯达问他。

“有点事要处理一下!”吉诺拍他的肩膀,“你再待会儿吧!今天天气好。”

“好——”米斯达懒洋洋地回答。

他搬了把长椅过来,晒着太阳看了好久的杂志。午休时间结束,他走到二楼,轻敲乔鲁诺的房门,没得到应答,虚掩着的房门却因他的力道而缓缓敞开了。

教父累了,正环着双臂在沙发上小憩,头一垂一垂的,肩膀也往一边歪斜。米斯达下意识地扶住他,自己的半个屁股也挪上了沙发。透光的金色睫毛颤动着,像柔软的羽翼。这位睡美人有点被弄醒了,暂时没睁开眼,只是缓慢地倾向了米斯达。

乔鲁诺靠在他的颈窝,打着卷儿的额发软乎乎地蹭到他的皮肤上。他稳定地呼吸着,被体温暖化的香水味仿佛侵入了米斯达的毛孔,又热又痒。忽然之间,吉诺与他的对话又晃晃悠悠回到了脑内。米斯达低头看他,那两片嘴唇看起来绵软、水润。他开始质疑自己,为什么亲男人的嘴就无法想象呢?亲了,又会怎样?会恶心吗?不至于吧——

米斯达讨厌冥思苦想。不能确定的事,不如直接去做就好了。趁着现在乔鲁诺睡着,他轻轻地试一试,要非常快,不被察觉,也不会有别人知道,只要自己得出答案就算是达到目的啦。

他轻揽住乔鲁诺的肩,将他的体重稍稍往后带,便调整着角度逐步靠近。乔鲁诺呼出的热气挠着他的脸,他感觉到自己被对方的气味和热量压制住了。不知是焦灼还是过度紧张,米斯达的心疾跳着。他不得不做深呼吸,叫自己冷静些——他都快要被这颗激动的脏器撞得前仰后合了!

最后,他确实又轻又块地碰了一下乔鲁诺的嘴唇。太他妈快了,那触感停留了一秒都不到,就被疯狂的心跳摇散了,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碰到就撤退了。正在他低下头,想重新衡量这截距离时,竟然直接撞进了乔鲁诺的眼里。

宝石般通透的眼睛,是睁开的,闪耀着不可忽视的光彩。

“啊!乔、乔鲁诺!”米斯达吓得松开他,结结巴巴地解释,“我没别的意思!就是想试试!等下、这么说好像听起来也怪怪的……”

乔鲁诺扑到米斯达怀里,金灿灿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口。米斯达也不再说话,当即张开双臂,紧紧地回抱住他。乔鲁诺疲惫时常会如此,埋在他的怀里,一言不发地抱着他。

他揉着乔鲁诺的后脑勺和背脊,像在摸一只小猫。乔鲁诺倦怠地搂着他的腰,没有要放开的意思。米斯达也不在乎,他乐得用这种方式安抚他。

福葛曾无意间提过:米斯达,你知道一种工作犬的吧——它们负责陪伴需要帮助的人,为他们带来宽慰。你有时候就像疗愈犬。他听完哈哈大笑:你是在夸我可爱又伟大吗?谢谢啦。福葛说,是啊……那能不能请伟大的你出趟门?米斯达望着指向4的时钟,坚决地摇头。福葛说他无理取闹,他迅速反驳。乔鲁诺听到他们争执,静静地笑了。米斯达故作委屈地奔向乔鲁诺,像条摇尾巴的小狗。他问,是我无理取闹了吗?乔鲁诺说,不会啊,这就跟进餐时不放讨厌的佐料一样,很合理。他放下钢笔,看着米斯达的眼睛:不去也罢。我需要你在这里,陪我、治愈我。

得知乔鲁诺的感情后,再忆起那一日……心境已有所不同。米斯达望着怀里的小教父,决定不再多想了。

 

03

三点半的一楼大厅,吉诺带回了重伤的埃利奥。血浸透了他们的衣物,埃利奥身上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致命伤,乔鲁诺以最快的速度用「黄金体验」为他制造出身体部件,补充血液。吉诺的双手发颤,冷汗混在热血里,他气力尽失,差点跪坐下去,米斯达及时扶稳了他。

几年前,他们就经历过同伴离世——不止一次。而这可怜的男孩显然是第一次面临此类绝境。吉诺压抑地啜泣着,半句话都说不出来,下巴不断地颤抖。乔鲁诺的手很稳,他始终保持镇定、冷静、精神集中。

十分钟,或者更久,乔鲁诺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。他伸出两指贴在埃利奥的颈侧试探,听了很久,他才开口:“埃利奥会没事的。但暂时别移动他的身体。”

吉诺点头,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
“现在,请告诉我,吉诺,”乔鲁诺抬手抹去脸上的血,问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“对方是替身使者,他让人陷入一种超现实的幻境,不论人们在里面看到了什么,他们最终都想要自杀。”吉诺快速拭去眼角的泪,“我没有找到本体,也无法阻止埃利奥伤害自己……”

米斯达边往外走边给左轮手枪上子弹:“我的「手枪」们会找到他。”

吉诺慌忙追上他的脚步:“我也去!”

“不行,他已经见过你,你跟我一起就是暴露我的行动。”米斯达即刻给出判断,“虽然部分黑手党也有我的信息……但他不知道我要去,就是无防备的状态。那即是我们的优势。”

“吉诺,你的替身并非战斗型,”乔鲁诺也下了命令,“留下,我有事要你做。”

“明白了,boss……”吉诺应声,并将具体地址告知了他们的枪手。

“我们一起去,米斯达。”乔鲁诺坚定地说。

“请等一下!敌人的能力非常危险,梦境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,”吉诺继续说明,“中了攻击的人会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,实际上就十几秒而已!”

“是这样啊。”米斯达转向他,“这事我去就好,你留在这儿,乔鲁诺。你可是组织的老大,怎么能亲自去见来路不明的敌人?”

乔鲁诺沉着脸,神情捉摸不定。

“我绝不会自杀的,”米斯达咧开嘴笑,露出两排白牙,“你还不知道我?”

乔鲁诺仍未置一词,他俊美的脸蛋沉寂得像伤人的冰,吉诺来回看着他们俩,不敢说话。

“别担心啦。”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米斯达有些着急了,“行了吗,乔鲁诺?你说句话,我该走了!”

金发教父不动声色地摸过他的枪,握上他的手,交出一枚瓢虫胸针:“戴上它,我需要知道你的动态。”

“遵命。”米斯达将那精美的小玩意儿别在了胸腔之上。

“去吧,米斯达!放手去战,尽管去受伤,”乔鲁诺温热的手落到他的后颈,前倾过身——近似于半个拥抱,“但请一定要活着。只要你的心还在跳,我就能救你回来。”

一时间,米斯达感到自己的掌心和后背都是烫的,心口一片炽热,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力量。他看着乔鲁诺,露出热忱的笑容:“谢谢你的信任,boss!”


04

中央街道上的人太多,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,米斯达握着枪谨慎前行。他掌握的情报里有能力的具体表现与大致射程,可攻击方式还是未知。找不出本体,只能让敌人来找他。在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,米斯达就会在他的脑袋上开洞。

“找到他!「性感手枪」!”小小的黄色替身们收到指令,乘着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口发射而出,飞到了广场上空。离得近的行人被吓到,惊慌失措地看向他。

“别这么看我——只是枪声啦。”米斯达扬起下巴示意他们让开路,“靠边站!离我五米以上,没人会受伤的。”

按能力来看,敌人的射程不会很远,他一定就在附近,混在人群中。米斯达观察着退开去的男人女人,无数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。在他看来,所有人都很可疑。赤色的夕阳烧开一块天空,海鸥扑腾着双翅从上方掠过,黑影一道道地游过脚下。教堂的钟声响了,四点整。

该死,怎么就四点了?这可是凶兆啊……

NO.6和NO.7一下子尖叫起来:“米斯达!小心地上的——”

水波纹般扩散开去的钟声过于吵闹,子弹们的后半句话淹没在其中。米斯达仅一低头的功夫,就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拽了下去。类似于地心引力的拉扯感强化了至少十倍,他眨了一次眼后再也睁不开,听力和视力消失了,脑髓液都快被碾出脑壳以外似的。

约莫五秒,米斯达的眼前亮得像有闪光弹炸开,尖锐的耳鸣无止境地折磨他的耳膜。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,在眼前摊开双手。手指和掌纹在一晃一晃的模糊视野中渐渐清晰,他看到了自己的手,还有……桌子和红茶?

纳兰迦低头做计算题,福葛仰视着他,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……势必要有人从四块蛋糕中拿走一块的啊。”

米斯达怔在原地,他瞪大了双眼,微微喘气。

“怎么了,米斯达?”福葛问他。

银发青年走过他身后,正打算拿盘子装蛋糕。米斯达去抓他的手腕,握住的实感和体温,包括气味,一切都是如此真实……仿佛现在的这个世界,才是现实。

“等、等等!阿帕基,别从这里面拿,多不吉利啊。”

对方戴着耳机,挑着眉看他。

“都说了你那是迷信。”福葛无奈地托着下巴。阿帕基也置若罔闻,挣开了他的手。

米斯达急得挡在小推车前:“不行!你不能拿!”

“那,把那块给我好啦。”纳兰迦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,用笔端挠着后脑勺抬起头。

“你也不行!我说过了吧,要切成三块或五块——”

“真烦啊,米斯达,”阿帕基总算摘下耳机,脸上挂着笑意,“我拿了又会怎样,会死吗?”

他困难地吞咽着,愣了两秒。米斯达无力地张口:“不准说这种话。”

“怎么啦,米斯达?”纳兰迦担忧地问,“你今天好奇怪啊。”

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。是他的记忆、梦境还是幻觉?温度和空气中的味道都真真切切地存在着,他是回到了过去吗?一旦到了这儿以后,原本的动机与计划都层层叠叠淡去,无论他如何回想都无济于事。他要做什么?他在和谁战斗?这些全变成了泡在热牛奶里的面包,又糊又软。

他越是跟昔日的伙伴们对话,潜意识便更加确信这里才是真的世界。他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陷进肉里,带出轻微的痛感。

“米斯达……”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,隔着云和海,透过山洞的风,又空又凄惨,米斯达弯下腰去看桌底下,又爬到窗边去寻声源。

“冷静点,坐下来。”阿帕基抓住他的胳膊,“你喝过酒了吗?”

他们一齐往这边看,不仅如此——察觉到他要离开,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脸上。

“我得走,我得走了。”米斯达从裤腰里摸出手枪,他跌跌撞撞地,逃命一般从窗口跳出,滚到街上。炽烈的日光烤着地面,他烫得跳起来。饭店里的人没追出来,可街上的人都在看他——黑色、棕色、蓝色的眼珠中,映出米斯达惊惶的脸。他循着人声不停地跑。光线愈来愈强,宛若尖刀刺入他的双眼,他不得不闭上眼。

失重的感觉又来了。微凉的风急速穿过皮肤,米斯达在空中睁眼,意识到自己正在坠楼。他被一辆驶来的车接住,后背硬生生地砸在车顶上,居然毫无痛楚。

“你今天都在搞什么鬼,米斯达?”福葛从破掉的窗子里探出手,拿着他忘在车内的录音机。

怎么会没有痛感?米斯达随手拿来一块碎玻璃往手背上一划:“好痛!”这一下划得很重,按理说是该见血的,但他的手看上去完好无损。在这种疼痛感中,他的眼前显现出不同的风景,只有几秒,一晃而过,好像是教堂的尖屋顶和火光般的夕阳。

“当然会痛了,你从几层楼跳下来的啊?”福葛踹开车门,从变形的车里爬出。

布加拉提轻盈地落到地上,问:“米斯达,这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看到这张脸,米斯达有一瞬的恍神。刺痛感哽在喉咙里,他的鼻腔酸涩不堪:“我破坏了石头——我破坏掉了。你应该没事了才对,布加拉提,本该是这样……”

福葛不解道:“你这家伙怎么净说别人听不懂的话?”

布加拉提低头看了看表:“我去处理泪眼路卡的事,福葛,你仔细听他说明,给花店老板一个交代。”

他们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对话,而米斯达蹲在地上看着碎裂的石头,它像是一滩流动的灰沙,富有生命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他明明破坏掉它了,为什么……

他无意识地抠着无伤的手背,激烈的阵痛传来,看出去的景象震荡着变幻,似流沙的碎石被撕裂了。地下摇晃,云层浮动着,场景又变化了。他站在罗马的斗兽场,空无一人,阳光万丈。到了这一步,米斯达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。

“快醒来呜呜呜……”

之前的那个讯号出现了。这回他听出来了,这是NO.5的嗓音!对了,问问他们——米斯达叫出替身,手枪们却一个都没出现。枪就握在自己手中,是全然冰凉的。

“NO.5,你在哪里?”他对着四周大吼,声音立刻消散在空旷的场地里。为了试验,他再次重重地按手背,有了疼痛感后,景色像出故障的老旧电视机,闪烁个不停。

“米斯达!”这次是NO.3。

忽远忽近的呼喊声撕扯着他的大脑,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他的胸口飞出,扇着软绵绵的翅膀停在他的手指上。它很美,黑色外边像是燕尾服,金绿色的繁复花纹几乎令他想起了一个人。

金色长发,碧绿的双眼。

米斯达的心悸动了一下,五脏六腑都苏醒了似的火烫。零碎的记忆片段冲进脑内,海潮和风暴涌入他即将崩塌的内部。

他想起来了,另一个世界有人在等着。乔鲁诺·乔巴拿。他要回到他的身边。

枪手举起了枪,对准自己的太阳穴。

既然疼痛能让他恢复片刻的清醒,那么死亡应该是醒过来的方式。玻璃划手并未造成实际性的伤害,开枪应当也不会。不论如何,他都该赌一赌,这比什么都做不了地困在这儿要好得多。

他的赌运向来不错。

米斯达的食指放到扳机上,扣了下去。

 

05

他连开了三枪,子弹冲出枪口就变为了柔嫩的花骨朵飞速生长着,盛放成一朵朵玫瑰砸在脸上。他推开那些软软的花儿,从地上坐起。

“米斯达!你终于醒了呜呜呜……”NO.5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一共十六秒,你完全失去意识了!”

“才十六秒!?”米斯达抬起手,左手背居然汩汩流着鲜血。原来在幻境里造成的伤是存在的,还好乔鲁诺把他的子弹替换掉了。他能发动能力,这证明他就在附近。

他拨通了乔鲁诺的电话:“喂,乔鲁诺,你在哪儿?我告诉你,敌人有两名,除了能让人陷入幻境的那个以外,还有个用影子的家伙,他能带着人在影子里移动,否则我不可能中招。”

“谢谢你,米斯达。”乔鲁诺回应他,“我们抓到了用影子的男人,至于另一名敌人……已经被你解决掉了。”

“什么?怎么可能?”

贴在手机旁边听到这一消息的手枪们一一击掌庆贺。

NO.6说:“你开了三枪之后,有个男人死了!”

NO.2摇着小小的双手描述道:“没有明显外伤,就直接倒下啦!”

“攻击你的替身为「太空怪客」,这次纯粹是复仇事件。还记得去年的主显节吗?” 

“记得,那是埃利奥去处理的吧?” 

“是。”乔鲁诺放柔语气,“……已经没事了,你走到街角来,我们慢慢说。”

米斯达摸不着头脑,他决定不想了,先见到面再说。

吉诺隔着挡风玻璃冲他招手,福葛刚坐进驾驶位,乔鲁诺上了后座,他也拉开后车门坐上去。福葛向他说明尸体和另一个用影的敌人都在后备箱。

“「太空怪客」的精神暗示非常强,可现在看来有一个致命弱点,如果死的不是目标,就会是自己。”吉诺转过头,对他说明,“米斯达,你的意志强过了他,是你赢啦!”

“哈哈哈,是吗?”米斯达抬手挠了挠脸,“其实也多亏了乔鲁诺用「黄金体验」救了我一命……这应该不算作弊吧?”

“当然不算,米斯达,”乔鲁诺轻轻拉过他流血的左手,“你受伤了。”

米斯达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,迟钝地眨了眨眼:“啊,这没什么。”

Giogio很快就治好他的伤。破裂的皮肉被修补,手背看起来完好如初,除了溢出的棕红血迹,根本看不出痕迹。

福葛推动档位,驶上返程的路:“米斯达,受到攻击后,你看到了什么?”

这就像让刚醒的人回忆梦境,着实有不少难度。他想起那几张熟悉的面孔,心脏隐隐发疼。他没有隐瞒,如实说:“我看到阿帕基、纳兰迦、布加拉提。”

听到这三个名字,吉诺惊得坐直了。他知道这是他们过世的同伴。

“他们……怎么样?”福葛艰难地问。

“就三年前那样咯,”米斯达坦率地笑了笑,“不过我明白的,他们都不是真的。”

车里陷入了寂静,只能听到车载音响的乐声,唱歌的人是特里休。

“还看到了好多的你!”米斯达往前倾身,趴在驾驶位旁,从后面搂他的肩,“你好烦啊福葛,每个场景都有你。”

对方推他一把,面容舒展开去:“你才烦,别影响我开车。”

见他们打闹,吉诺也松了口气。乔鲁诺注视着他,问:“有我吗?”

“乔鲁诺啊,”米斯达转着黑溜溜的眼珠,苦苦思索了一会儿,“我想起来了!是一只漂亮蝴蝶。”

他摊开手,食指朝上:“你从我的心口飞出来,停在手指上。”

福葛和吉诺的眼中已不止是铺天盖地的诧异,简直是惊恐——米斯达知道自己所说的有多像一句情话吗?

“嗯,”乔鲁诺低垂着浅金的睫毛,无数柔情在眨眼之间落下,“听起来不错。”

 

回到教父的宅邸,米斯达和吉诺负责安置尸体,乔鲁诺与福葛直接带人到审讯室继续审问。十几分钟前的战斗,乔鲁诺将食人鱼放入他的体内,毁掉了他的肺部;然而,为了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,他又治好了他的器官,绑他回来。

那人是哑巴,名叫西利欧,福葛会读手语,边问边做记录。同伴名为雷纳托,去年埃利奥与卡萨莫尼卡家族的成员争斗中,对方的人被逼至绝境,宁可自杀也不愿被活捉——她是雷纳托的姐姐。雷纳托只知道是「热情」所为,具体是哪个人并不明确。他只能发动无差别的攻击吸引注意力,步步排查到是埃利奥后,决心将他杀死。他甚至都不是黑帮成员。

福葛简单地转述给乔鲁诺后,问:“这些事又与你何干?”

西利欧用手语比划:他是我的挚友,我的家人,我愿意为他做一切。

在一片缄默中,两位黑帮交换了一个眼神。福葛会意地点头,对他说:“你可以离开了,西利欧先生,我们不会伤害你。”

西利欧疑惑地看着他们。乔鲁诺亲切地冲他一笑,邀他站起来走走。福葛叹气,知道自家老板又要实行“那一套”了。

早在几年前的镜中人一战,乔鲁诺就掌握了制作解毒血清的方法,接触「紫烟」的毒对他来说不再具有威胁。他利用毒胶囊碎片做成了西利欧的一部分肺。

“西利欧先生,我对你的友情与忠诚表示敬意。”乔鲁诺彬彬有礼地说,“也请你体谅我的心情,我也有重要的家人们。”

男人警惕地皱着眉。组织的教父是个年轻人,看上去资历尚浅,意图却难以揣测。

“我的能力是赋予物体生命,比如你的肺就是用包裹着病毒的胶囊做成的。”乔鲁诺轻声细语道,“只要它还是血肉的状态,你就是安然无恙的,”

西利欧的肩背僵直了,冷汗从他的额头滴滴滑落。

“但我若是发现——你有任何向米斯达复仇的行动,我就会解除替身能力。你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。”教父长了一张俊俏的脸,一笑就更美观,可西利欧只感到了阵阵寒意,“抱歉,请别太紧张。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,对吗?”

西利欧点了点头。

“太好了,真是一场愉快的谈话。”乔鲁诺轻拍他的后背,他们穿过巨大的花园,等待已久的司机将车停在了门口,“来吧,西利欧先生,我安排了司机送你回家。”

他得知了「热情」教父的宅邸,对方便用这样自然的方式去探他的住址。他明白这是威慑手段的一种,只能接受。按常理来推断,他是该被杀了缄口的人,他不知道这giogio究竟是善良,还是过于自信,居然放他活着回去。

他坐上车,乔鲁诺隔着车窗对他点头示意:“漫长的一天,不是吗?”

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十足把握,能确保在西利欧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举动前就控制住他。或许……他还有隐藏着的实力,能将敌方折磨得生不如死。

西利欧打了个寒战,不再思考了。

 

06

第二天一早,米斯达带着两瓶好酒,两板巧克力,独自去了教堂的墓地。别误会,空腹喝酒是阿帕基才干的傻事,米斯达总会垫过肚子,才把酒倒进高脚杯。

他们的三位伙伴葬在那儿,开阔的草地,迎着阳光。乔鲁诺买下了这片地,当年的战斗结束后,他们安置好三人的尸骨,举行了盛大的葬礼。消息不经意间传出去,来了许多街坊的普通人。悼念者们向天空抛洒花瓣,像是下了一场雨。曾受过恩惠的人们压抑地流泪,回忆着与他们短暂的交集。

拂晓下过细雨,土地潮湿柔软,米斯达带了一块餐布过去。走近了些,才发现墓前放着新鲜的花束。他认得这印花纸和丝带,是乔鲁诺的。真没想到,他起得比他还早。

米斯达铺开红白相间的方形餐布,一屁股坐下。他通常会在喝着酒的间隙跟他们讲话,虽说对着墓碑讲上一小时有点怪怪的,但他早已养成了习惯。他描述着近况,说自己昨天在梦里见到了他们。

“纳兰迦,这牌子是你最喜欢的,我替你吃啦!”他坐在对面撕开包装纸,吃得狼吞虎咽,巧克力碎屑黏在他的嘴角,他想象着气疯了的纳兰迦,不禁笑了出声。

断断续续讲了有半小时,他口干喉咙烫,脑袋也开始发晕了。即便是休息日,他也不敢喝太多,万一遇到敌袭呢?他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要保护好乔鲁诺。

“嗯,今天就先这样!”米斯达头重脚轻地站起来,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差点摔到地上。就在此时,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扶了他一把。微凉的温度还留在他的胳膊上,米斯达惊讶地睁大双眼,这触感是这么真实。他对着墓碑恍惚了一会儿,才想到把餐布叠好挂在臂上,将酒瓶和巧克力纸捡起。

“下次见!别太想我啦。”他嘻嘻一笑,转背就走。湿泞泞的土黏上他的鞋跟,他走得越来越快,眼泪也扑簌簌地掉。走进大堂前,他用毛衣袖子擦掉脸上的泪。乔鲁诺从楼梯上走下来,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很悦耳,他站在庞大的雕塑旁,美得像一幅画。

“早安,米斯达。”他留意到他发红的眼眶,什么都没说。

“早安,乔鲁诺。”他怀里抱着酒瓶,傻乎乎地笑了一下。

 

07

隔日晚七点,他们受邀参加市郊的晚宴。除了合作过的酒商,没人知道乔鲁诺的黑手党教父身份,大概只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。尽管如此,米斯达仍做了万全的准备,枪弹都是备齐了的。但是,长靴不能穿,帽子不能戴,他不得不把子弹都藏在裤裆里。他不太喜欢修身的衬衫和西装,胸肌被勒得慌,总觉得一使力就能绷断。

大堂的圆桌前坐了不少社会名流,管弦乐队在不远的小舞台上演奏,无数男女快乐地跳着舞。米斯达往下扯着系得太紧的领带,解开了第一颗纽扣。他们入了座,米斯达问他要喝点什么,乔鲁诺摇着头说不用。

年轻女人们踏着步子转圈,摇起裙摆,仿佛在硕大的水晶灯下开起争奇斗艳的花。米斯达托着脑袋观赏她们的身材与脸蛋,心里发痒。他多久没跟女人说话了?上一次好像是一个月前。对于逗人笑这一点,米斯达向来很有信心。啊!可爱的女孩儿们,总是露出明媚可爱的笑容,就算是责怪也又娇又甜,让人心情愉悦。

“你想去就去吧。”聪明如乔鲁诺,自然能读出他的想法。

米斯达一转头看他,他就移开目光,冷淡地望向前方的人群。

“说什么呀,乔鲁诺,我要贴身保护你。”米斯达扫了一眼舞池,“除非你跟我一起去,否则我不会离开的。”

“跟你一起去,”乔鲁诺的眼神称得上是讽刺,“然后各找一位女伴?”

米斯达的心脏震颤着,热度烧上了脸。他不是没谈过恋爱,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——自己正在被人喜欢着。

原来乔鲁诺也会吃醋啊。
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米斯达心跳更快了,手心也渗出了汗。他正想随便扯个话题聊聊,一名商人恰好过来与乔鲁诺问好。他优雅地起身,对那人露出完美的微笑。米斯达不插他们的话,就这么安静地呆在旁边,视线无聊地从乔鲁诺的钻石袖扣移到植物胸针。小教父谈吐风雅,音色轻缓,就算米斯达搞不懂他们的闲谈内容,听听声音也是很舒服的。

他们聊了有十来分钟,本该是米斯达欣赏美女的好时机,但乔鲁诺刚刚的话搅得他心神不宁。他的心仍在躁动着,身上的热度降不下来。他的老板与商人边走边谈,乔鲁诺的发辫梳得整齐,披在背后一摇一动,合身的西装将他的窄腰收得恰到好处。米斯达隔了几步远跟着,想象着若是这样的乔鲁诺对在场的单身女士展开热烈追求……又有谁会不动心?

明明只是在假设,一想到乔鲁诺对女孩们微微欠身,亲吻她们的手背、邀她们共舞的模样,米斯达的胃都绞在了一起。闲着的时刻,脑子更是转得飞快,他不可抑制地设想乔鲁诺跟人拥抱、接吻、步入婚姻殿堂,生下孩子会是什么样……这些场景如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放映。

不行!米斯达无声地大吼着,摇摇脑袋将讨厌的脑内幕布撤走。

这时,男人终于谈完了,他愉快地跟乔鲁诺握了握手,冲米斯达点一下头,就风度翩翩地离开了。他们到了二楼的平台附近,乔鲁诺走近铁艺花栏,金色发丝在晚风中飘动。米斯达也跟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鲁诺的侧脸。

“对啦,乔鲁诺!以后……说好是我去做的任务,你还是别出来了,”米斯达挑起一个话头,“不管怎么说,你都是「热情」的教父,是所有人的老板,不能总跟我一起冒险。”

“米斯达,我也是普通人,”乔鲁诺冷冷地说,“会担心自己喜欢的人。”

这下好了,他们又回到了十五分钟前的主题。乔鲁诺从未这样摆过脸色。他的漂亮脸蛋比极寒的夜风更冷锐,表情在焦躁与低落之间摇摆不定,这所有不安定的情绪竟衬得他更好看了。

米斯达心动着,无法阻止脱口而出的话语:“喜欢我,为什么不追我?”

乔鲁诺猛地扭头看他。碧色的,猫一样的眼睛里映出米斯达的身影。

“这才是你的作风吧?想要什么就去争取。”米斯达脸上发烫,“不是吗?”

“你拒绝过我了。”他步步逼近,伸手轻搭在米斯达凹陷的侧腰,“现在……是在邀请我吗?”

乔鲁诺的气息很近,热度与香水味侵占着整个空间。他重燃希望的双眼滚烈地灼烧着,仅是对视就快要抽空米斯达的力气。他禁不住粗重地喘息着,胸膛大幅度地起伏。乔鲁诺的视线落下,手尤其缓慢地从腰上移至胸口,调情似的。短短几秒里,他始终紧盯着米斯达,一刻也没放松。

“你心跳得很快,米斯达。”他的嗓音低哑又甜蜜,“是因为我吗?”

他的喉结滑动着,在心中痛骂自己是瞎了眼才没发现乔鲁诺是如此性感火辣。如果他继续用这种方式压迫他,米斯达怀疑自己愿意交出一切。

“是啊,是啊。”他抓起乔鲁诺微凉的手,“你不对我做点什么吗?”

他反握住米斯达的手,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动着,像梦中的蝴蝶。他知道,乔鲁诺要吻他了。风将帘子吹起,月亮在他们的脸庞贴近时关灯,喧闹的人声自动消逝在空气里,宴会里的一切都沉入地面,万籁俱寂。

“giogio,我们到了……” 

倏地,热闹的乐声和谈话声都回来了。埃利奥从帘子后面钻出。他多半是只看到人影就过来了,看到气氛不对劲才赶忙道歉:“对不起!我们先去那边就座了——只是说一声。” 

“怎么啦?”吉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两下,立刻被推走了。

被打扰了的乔鲁诺有点不开心,他还没来得及藏好自己的心情,像个沮丧的小孩子,可爱极了。米斯达拉过他的手,说:“这儿太无聊啦,乔鲁诺!我们一起溜走吧?”

乔鲁诺抬起头,世间的光影落进他的眼底:“去哪儿?”

米斯达拉着他的手,一条腿跨到外面;乔鲁诺看着他的举动,神情纯真。这情形像不像混进高级聚会的小混混拐跑了贵族少爷?很浪漫,很爱情电影,米斯达喜欢。

“去床上,”米斯达纵身一跃,跳到了一楼的花园草地上。他滚了半圈,起来掸掸身上的草,而后抬起脸对乔鲁诺喊道:“你想亲我,可以亲个够!”

乔鲁诺笑了,「黄金体验」生出的树枝托举着他稳当落地。他拉起米斯达的手,此刻全无黑帮教父的责任与威风,只是个陷入恋爱的男孩。

“走吧,”乔鲁诺轻快地说,“福葛会替我们处理好晚宴的。”

米斯达赞同地笑着点头。教父和二把手从晚会出逃,怎么想都是全意大利最有趣的事。

 

FIN

 

 

注:替身名「太空怪客」参考自Space Oddity -- David Bowi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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